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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老王（装修公司老板）
我今年50岁，在杭州开了家隔断装修公司，十来个人的规模。今年过年后，我的店几乎到4月才开始正常营业。
我跟老婆说，两个月没营业，我们家一年的生活费没了。
老婆安慰我：“你想想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就睡得着了”。
是啊，这点困难算什么呢？
几十年前：我在杭州清泰街的桥下露宿、站在面馆的玻璃窗外朝别人吃剩的半碗面流口水、发着40℃的高烧还坚持打两份工给弟弟赚生活费……
我是杭州建德乡村里走出来的孩子，没有钱，没有文化。但就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我供弟弟读完大专，最终成才；弟弟有一番事业后又来帮扶我，现在我们两家都过着平淡安宁的日子。
有青菜萝卜吃，家人平安健康，这就够了。这就是我的想法。
如果你愿意，我想讲讲我的故事。这不是一个有关创业的励志故事，只是一个平淡的兄弟俩互相帮扶的故事，一个有关家的故事。
在杭州流落街头，看着别人吃剩的汤面差点没忍住
我家在建德农村，我有个弟弟。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参加高考，我成绩不好没考上。爸妈咬牙供我再复读一年还是没考上。爸妈恨啊，爸说：“你给我去山上砍柴去！”
那时候我又瘦又小，背着跟我个子一般高的大筐去砍柴。苦啊，手上磨起泡，有时还从山上滚下来，背着一筐柴走也走不动。
砍了一个星期柴，我实在受不了了。
我偷偷打开妈妈的大衣橱，找到妈藏在里面的钱，一共一百多块。我留了张字条：“妈，我去杭州了。”
我就跟着村里一个小伙伴从建德坐了8个小时的车，到了杭州。
没有想到，杭州那么大，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到处找工作，闲逛了26天，钱都用完了，一份工也没找到。
1990年的11月26日，我记得很清楚，身无分文的我只能在清泰街的一座桥下露宿。那时，天已经很凉了。
没有钱，只好去捡废品，捡一堆拿去卖了，换五分钱买个饼。
有一次，我路过一家面馆，透过玻璃窗，看到有个客人刚走，桌上剩了半碗汤面。
那时我饥肠辘辘，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盯着汤面看了很久，非常非常想冲进去吃掉。我看看，又走开。走了几步，又跑过来看看。犹豫很久。
最后，我还是走了。确实很饿，但脸比肚皮重要。
至今我还经常会回忆起这碗面，也许那时候进去吃了这碗面，我的人生会从此不同。毕竟，我连脸都可以不要了。
我遇到贵人王总，总算能吃饱饭
最困难的时刻，一位老乡给了我两块钱，他建议我去清泰街的保姆介绍所找零工。
在保姆介绍所，一家酒店的老板招了我去打杂。
我勤学苦干，几年后去了另一家饭店。
后来我认识了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老总，他也是我们全家的贵人。
他姓王。王总每天早上送儿子上学，总会来我工作的饭店吃海鲜面，我天天烧给他吃，就这样结识。
1993年，王总介绍我到他公司的食堂上班，我的生活稳定起来。
就在这时，我弟弟考上了中专。
学校和专业是王总帮忙选的，在杭州读建筑专业。
弟弟小我6岁，从小我跟他感情深厚，妈妈常对我们说：“你们两兄弟，就像鱼和水，谁也离不开谁，一定要互相扶持。”
弟弟不像我，他爱读书，特别上进。我打定主意，虽然家里穷，但弟弟只要读得进，我就要供他。
1994年~1998年间，弟弟在杭州读书。
1995年，我结了婚，同年，老婆生了孩子，在家带孩子。我一个人上班，要养自己、养老婆、养孩子，还要养弟弟。
那时候我一个月工资不到600元，每个月雷打不动拿出300元给弟弟当生活费。
这事，我老婆一点意见也没有。
可是剩下每个月不到300元，我们一家怎么活啊？
一个厨师师傅知道我的苦，介绍我兼职为几家公司做蔬菜采购。
我每天晚上12点开始上班，到凌晨7点，在市场跑采购。7点半马不停蹄赶到公司食堂，再一直工作到下午4、5点。每天回到家，我倒头就睡，还没睡醒就又要起床去工作，高烧到40℃也坚持爬起来去市场采购。
我不能断了一大家子的经济来源！只要一有空，我就跟老婆烧好菜，倒两趟公交车，去学校看弟弟。
我经常做萝卜丝烧包头鱼，一条大包头鱼，配两个大萝卜，烧好放进大罐子里。
弟弟很节省，在学校吃得也很简单，这时候就能改善改善伙食。
他宿舍里8个小伙看到我来特别高兴，那么多菜8个人一口气干光，到现在我们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弟弟十分争气，成绩好，还考了很多有用的证。
毕业后，弟弟到了王总旗下的一家房产公司工作。
弟弟出人头地，我还在为女儿上大学发愁
弟弟比我有出息。
他有天分又够努力，做的项目得到了杭州一家知名房产公司老总的赏识，后来被高薪挖走，慢慢又当上了高管。
我那时也离开了王总的公司，在外当厨师。
弟弟看我每天掂勺子很辛苦，建议我转行。
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开了家隔断装修公司，可以介绍我去那里上班。
当时我对装修这行一窍不通，也不会上网，连登个QQ都不会。
2005年，我进了这家隔断装修公司，业务很少，基本没活儿。我哪能光拿钱不干活呢？
我开始自学，去给要装修的客户一个个打电话，拿到楼盘业主的购房名单，就冲去直接一家家找业主。
一次，我站在电梯口拦住了一个老板，当时他正要跟另一家公司签约。我拦住他谈了一个多小时，这位老板也是年少就出来闯，吃过苦的，他被我打动，最终我拿下了这笔55万元的单子。
这也是我第一个装修单子。
我陆续又接了总共8个单子，把公司盘活了起来。
但是，装修公司这块业务确实也没赚钱，我继续待在公司就变成了弟弟朋友的负担。
我决定辞职。虽然弟弟的朋友极力挽留我，我还是走了。
我去了另一家建筑公司打工，每个月工资两千多。干的是学徒的活儿，学到了很多技术知识。
我当学徒工的时候，女儿已经在考大学了。老婆在柜台当售货员，女儿要读书，还有房贷的压力，我要赚钱，我要创业！
弟弟让我去他公司上班，我没答应
2013年，我自己办了家小小的隔断装修公司。凭着前几年的经验和一股拼劲，我使劲往前冲，第二年就开始有盈利了，虽然没几个钱。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老板，顶多我这就是个个体户，小生意。
弟弟有几年不在杭州，我帮着照顾他的两个孩子。他外地回来后创业，如今已是杭州一家房产公司的副总裁。
看我辛苦，弟弟总说：“哥，你有什么困难别闷在心里，都跟我说。以前都是你帮我，现在轮到我帮你。”我说，过得挺好的。
前年，弟弟叫我去他的房产公司上班。我说我文化低，不懂啊。弟弟说不懂没关系，我让人教你。
想了一个星期，我拒绝了弟弟。
他当老板，在他那里上班肯定比我自己做小生意要轻松。但我不能拖他的后腿，也不能让人说他闲话。
弟弟当时还有些不高兴，但我想他是能理解的。
弟弟又说，哥，等以后我条件成熟，更好点，我买两套别墅，一套给你，一套给我，我们老了一起住。我说，我没钱买啊。弟弟说，你还考虑什么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弟弟有这份心意，我觉得就够了。
我们兄弟俩至今都很亲密。15年来每个周末，我跟老婆会雷打不动买一堆菜到弟弟家烧饭，两家人玩一整天。我老婆跟弟媳情同姐妹，几个孩子也像亲兄妹。
我很满意现在的状态，虽然赚得不多，但我养活了一家人。
现在女儿毕业了，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男朋友，陪伴在我们身边。我每周给老家的爸妈打两次电话，女儿打一次，时不时回去看看他们，我爸妈很开心。
我跟弟弟互相扶持，两家人和和美美。30年来帮助过我，和我一起经历过风雨的朋友们，我们至今都关系密切。那个曾在最困难时给我2块钱的老乡，我至死不忘他的恩情。
疫情以来，我的隔断装修生意直到4月才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做生意也是做人，我想尽量简单一些。我经营的产品单一，只是装修项目中的一个墙体材料。我跟客户之间也很简单纯粹，他们信任我把事情交给我来做，那我就一定认真做好，用诚信和真心来待人。
弟弟有时候也会来问我生意如何，影响大不大。
我笑笑说，还好还好。
损失其实真的是大的，但也真的是还好。
我已经50岁了，回头看看，金钱名利好似浮云。我最看重的是家庭，简单幸福的家我已经有了，疫情还能影响我多少呢？把猪肉换成青菜萝卜也很有滋味。
撰文/阿基米
编辑/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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