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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崔中华（山东 菏泽）
“行进山岭头，欢喜入乡关”是宋代诗人李吕的长诗《喜入杉岭.行进山岭头》中的开篇两句，作家阿来在他的一篇随笔中引用过这两句诗，并且说超喜欢。在文章中阿来说忘记了这两句诗的作者，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这两句诗的喜爱。
李吕生于宋徽宗宣和四年，卒于宋宁宗庆元四年，享年七十七岁，在古代应该算是高寿，他的长寿秘诀应该和他的性格、生活方式密切相关。古书中称他“端庄自重，记诵过人。年四十，即弃科举。好治易尤留意通鉴。教人循循善诱，常聚族百人，昕夕击鼓，聚众致礼享堂，不以寒暑。”
“欢喜入乡关”中的“欢喜”一词，直白而率真，“乡关”是文人们百般纠结的一个词，也是文人们共同拥有的一种情结。在汉语词汇中，“乡关”的意思亦即“故乡”。《陈书·徐陵传》中有“萧轩靡御，王舫谁持？瞻望乡关，何心天地？”这样的句子。隋朝诗人孙万寿在他的《早发扬州还望乡邑》一诗中吟叹道：“乡关不再见，怅望穷此晨。”唐代诗人崔颢的诗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更是千古绝唱，余秋雨的散文《乡关何处》大抵是取自这两句诗。苏曼殊在他的《绛纱记》中也发出感叹：“晚景清寂，令人有乡关之思。”
“乡关”情结在文人的眼里从古到今都是相通的，你曾经多次品读过鲁迅的小说《故乡》，一方面和你的教书生活有关，另一方面是你从鲁迅的文字里又一次从精神层面上返回故土。《故乡》开篇写道：“我冒着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四十多年前，同样是严寒的冬天，你们举家搬迁，从秀丽的南方搬到父亲老家坚硬的北方去，那是父亲的故土，亦是你的故乡，虽然故乡在你幼小的内心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记忆中已进入十一月份的北方，寒冷逼人，一家人在一个北方的小镇下了车，那个叫东明集的小乡镇当时只有一条通往县城的窄窄的柏油路，离父亲老家的那个村庄还有八里土路。
父亲的几位堂侄儿赶着生产队的一挂马车早早等候在小镇的停车点，你第一次坐上了马拉车，寒冷让你裹紧一位堂哥给你穿上的棉袄，你背靠着另一位赶马车的堂哥宽厚的身板，看见窸窸窣窣的雪花从眼前飘过。
这应该是你返回故乡的最初记忆，你在许多年后品读鲁迅的《故乡》时，常常用文章里的句子和你的记忆相比对。
鲁迅在《故乡》里接着写道：“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四十多年前你坐在一辆马拉车上，坑洼不平的黄土路，马车颠来颠去，年幼的你还没有从长途跋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火车、长途客车、马车，三天两夜，时空的转换，气候的转换，北方苍黄的天空，黄土路上的积雪，田野里孱弱的半青半黄的麦苗和几只啃青的青山羊，一个陌生的世界扑面而来。
“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鲁迅在他的文章里写道。鲁迅的返乡之路是如此的漫长，他“好得多的故乡”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在《社戏》里，他对故乡的回望，除了因为心情染上的悲凉外，其实更多的是欢喜。
你的故乡同样让你心生欢喜，你在许多年后的一篇文字中写道：“第一次见识了北方的厨房，屋外土坯墙上靠着几样农具，后来你认识了那些农具：木叉（用桑树杆做的），铁锨、粪叉、抓钩、锄头、竹耙子、竹扫把。屋内土坯墙被烟熏得乌黑，土坯垒的地锅，火洞里的火已经熄灭，锅台上是一大铁锅冒着热气的面条，后来你才知道那是一锅炝锅面。
十多个人围着锅台，一人端走一碗面条，大人们去堂屋吃，孩子们留在厨房。
饥饿和寒冷让那碗炝锅面充满了诱惑，南方的大米让你的胃变得有些娇嫩，但那碗热气腾腾的炝锅面条没有击伤你娇嫩的胃，柔滑的白面条、酸酸的白菜叶、浓浓的汤汁，温暖了你幼小的胃。
一碗炝锅面是北方老家给你的第一次馈赠和暖意，南方渐行渐远的热度被寒冷北方一碗炝锅面条替代，你回望南方的目光被一碗炝锅面遮蔽，让回不去的绝望有了一丝慰藉，让你在坚硬的寒风中没有颤抖，没有彻骨的冷意和仓皇的回逃。”（《炝锅面》）第一次踏入故土的暖意，让长大后远离故土的你禁不住一次次回望：《小屋往事》、《遥远的麦香》、《故土的桥》、《春天让你想起那些树生长的表情》、《没有人想在月光下哭泣》……你的好多文字都围绕着故土铺叙开来，这些文字入选了一些读本，让别人在品读你故乡的同时，和他们的故乡有一些比对，在比对中重新唤起对故土的挚爱和眷念。
哪怕是别人的故乡，也让人心生欢喜。
重读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近乎大白话的诗句，但却能引起无数人的共鸣。“美食”、“美景”、“放松的心情”，这些都是故土最好的馈赠，怎能不让人“欢喜入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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