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爷爷家的大门,影壁内外的墙基本都已经粉刷完毕,是类似于天空的一种淡灰色。爷爷笑着对我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些新家具。”
事情的起因是老家的破土坯房因为很久没有住人,年久失修,被一次突如其来的强降雨摧垮了。父亲说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能任其破败,于是和爷爷就准备盖一处新院子。
新屋大致就是在原本老屋的基础上修建一栋新的砖房。除此之外,还要新建厕所与仓库。自此,在请了师傅,量好尺寸后,父亲每周末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老家,去“当小工”。我的时间紧,于是就只在茶余饭后回去监监工,或有时打打杂。
第一个月,新屋一砖一砖地垒了起来。我站在脚手架下面,父亲或爷爷站在脚手架上面,帮着各个师傅递砖。选砖、递砖貌似轻松,实际上不容易。脚手架上面要得紧,砖又不好挑,于是就要求我既有眼力又有手劲。不想,折腾半晌午就败下阵来,换人继续。于此往往膀子疼痛,休息一下午,再休息上整个第二天,却还是于事无补。但是往往劳作一上午,房子的高度就高一分,让人喜形于色。
第二个月房子就准备上梁封顶。我住校,很少见到父亲工作时的样子,回来时妈妈告诉我说开工的时候爸特别忙,天天下班后回老家干活,汗出如浆;回家洗个澡躺下就睡,鼾声如雷;后来竟连膀子上的旧病都复发,右肩疼的要命。平屋顶上是水泥,下面要用钢架子架住,钢架子的长短不好估量,往往长出去一块,于是才有了我后来回老家看到的一幕:父亲与师傅一块爬上颤颤巍巍的老梯子,在房顶上跑过去,跳到架好的脚手架上,让我递上木板。爷爷与我赶忙递上木板,在三个脚手架中间架上两道桥梁。突然之间,左边爸与师傅脚底下的脚手架猛地痉挛了起来,师傅与父亲连忙把住头顶上的钢条,喊我在西北角上再垫块砖;我几乎吓傻了眼,慌忙之中捡起块碎砖垫了过去。脚手架终于再次稳定了下来,父亲与师傅松了口气,揩揩脸上的汗,开始逐个敲掉长出来的钢条。我站在脚手架地下,看着桥上的父亲一下下挥动着锤子。当父亲举起锤子的时候,仿佛钩着了蓝天上的白云,再落下来,每一次都伴随着整条胳膊拼尽全力时微微的震动,锤尖与钢条接触的一瞬间,几乎迸出了点点火星,然而一起洒落的还有父亲的汗珠,浸润了下方的土地。半晌父亲从屋顶上爬下梯子,问我要了一只冰棍。毒辣的阳光箭一样打在父亲的额头,上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问父亲:“为啥不请工人来干?”他说:“自己干活痛快,一砖一瓦的垒起来,很有成就感。”
再来家时,横梁与檩条已经摆在院子中央了。我站在上面,兴奋地打量着脚下的横梁,打量着上面大红色的“上梁大吉”四个大字,不禁想象到了当它成为整个屋顶泥瓦的支撑物时,那稳固、温馨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爷爷的小院已经彻底竣工。爷爷奶奶早就在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小院还迎来了两个新的客人,黄白毛色的一猫一狗,在菜地里追逐打闹。瓜藤一日日顺着三脚架向上蜿蜒,不久瓜藤满架,小院里绿意盎然。顺着铺砖的小田埂,拨开丛生的、串架的肆意的绿色,在叶子中间仔细搜寻,就有静谧的礼物等着——丝瓜、黄瓜、芸豆、南瓜,一个个小宝宝或挂在叶子中间隐秘地藏起来,或蹲在地上静悄悄地不说话。旁边的田里种满了混长菜、土豆、生菜和韭菜,生菜与混长菜已经吃过了两茬,田里盈满了悠悠的绿意。
夏天的傍晚,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院里吃饭。闻着艾草的焦香味、香喷喷的饭菜味、清新的泥土味,听着狗吠、猫叫、一阵阵蝉鸣声,爷爷和父亲开了两瓶啤酒,奶奶和妈妈端来熬好的绿豆汤,一院子绿油油的植物,瓜豆满架,微风送来茉莉花的香气,头顶满天星斗,背靠一方生机,坐拥院里几分惬意,我喜欢爷爷的小院。
壹点号 济南娄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