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传统宗教神道教内包含了许多泛神论的思想,即万物有灵。泛神论尽管在今天是一个被公众广泛了解的概念,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解释。对于泛神论一个比较生动地解释来自于美国作家塞林格一段描述:
“我妹妹当时还很小,正在喝牛奶,突然我看到她就是神,牛奶就是神。我是说,她正在做的完全是把神灌入神……”
在日本的神话故事中言灵的作用主要有感动天地,沟通神鬼,转化上位者态度等作用。《古今著文集》中高僧澄宪依靠讲经让干旱的地区降雨,能因法师也以咏颂的手段帮助伊予国(今爱媛县)求雨,神道教的信徒通过口念神明的名字,以及自己的要求,认为这样可以得到神明的助力。日本还有大量的民间故事,内容大致是自己的亲人遭遇了不行,亲属(一般是子女)通过放歌的方式感动到当时的大人物然后亲人得救的故事。
日本官方曾经声称神道教有一千万以上的信徒,但是外界普遍认为神道教的信徒并没有这么多。但神道教的泛神论思想深刻影响到了日本社会。其中一个表现为他们认为生活中许多事务都是富有神圣性,从事日常生活生产活动的人是可以被封神的。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总能够看到来自日本的“某某之神”。
国人第一次大规模接触到日本的言灵崇拜应该来源于日本的动漫输出。《千与千寻》中主人公“千寻”被改名为“小千”通过夺走主人公的名字来把主人公留在这个世界里。而“白龙”曾将一张写有主人公名字的纸交给主人公,并让主人公好好保存。
《火影忍者》中曾创作了一段以针对口中说出来的话为手段的战斗,作者也直接把这种力量称作为“言灵”。当然,如果要说火影当中最为明显并且强烈的“言灵”现象应该是主人公“漩涡鸣人”的“嘴遁”。即通过一系列台词将反派强行劝导回正道,类似的情节在大量日本动漫作品中都有表现。尽管“嘴遁”的说法带有一些中国读者的调侃意味。但通过一系列带有某种能量的语音达到让人回心转意的效果的确符合“言灵崇拜”的思想。
如果不理解日本的言灵现象,就很难理解日本作品中人物的一些台词设计想要表达什么。一些人认为这是一种“中二”的表现,因为日常生活中并没有人会这么说话。
早年间动漫《少年阴阳师》以及前段时间和风现象级手游《阴阳师》都涉及了日本这一传统角色“阴阳师”。阴阳师的一部分力量就来自于言灵。像《少年阴阳师》中“谨奉归命于诸佛”,“此手非吾手,此息非吾气息,此声非吾声,全存在于高天原!”这样的台词,显然不会有人在大街上说出来。也就会被一些人认为这是“中二症”的表现。《阴阳师》中主角安倍晴明的技能则全部带有言灵的字样,其台词急急如律含义为“事情紧急,立即执行”也带有催促神明精怪的含义。
在言灵崇拜中,这是获得神灵力量的一种必要手段。阴阳师认为这样的话可以让自己得到神明的力量。有些沟通神明精灵的词句甚至带有威胁的意味,例如“若不执行,立即处死”等。显然他们认为自己的语言的确有这方面的力量。
从社会理论的角度上来看,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日本会出现言灵崇拜的现象。从地理上来看,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其森林密布。森林文明是十分容易孕育泛神论思想的,特定的语言以特定的方式说出,也的确会给人以仪式感和心理暗示。语言是带有力量的,这并不完全是封建迷信的思想。从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语言的确能够带来某种力量,但很不幸,这种力量往往带来负面的效果。
言灵崇拜思想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日本社会语言暴力的现象,日本国立教育研究所从2004年到2009年进行的意象对中学生的追踪调查中指出:中学生之间孤立,离间,谣言等语言暴力行为在中学生中十分普遍,2006年甚至达到80.3%。
2015年日本公布的《儿童和青少年白皮书》中指出日本校园欺凌事件愈演愈烈,其表现形式既包括肉体欺凌,也包括语言上的精神欺凌。
言灵崇拜在让人认识到语言拥有某种力量,语言是有灵的。这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情,但也让人认识到自己的语言有某种力量,也就产生了某种权利。如果运用这种力量做好事,自然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可是很不幸,这种力量让一些人自以为拥有某种审判的权力。可以定义某些人有罪,并且通过语言来执行宣判有罪后的惩罚。
这一点我们可以说比较熟悉,无论是日剧里主人公遭遇了某种语言上的暴力,还是现实中某某明星因为一些原因遭受网络暴力。一定程度上也源自于言灵崇拜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然在今天语言暴力和网络暴力已经是全球共同面临的问题,它的成因是十分复杂的。在这里日本北部的一种言灵崇拜的习俗也许可以启发我们。他们在开春的时候用美好的语言和歌曲来送熊的灵魂。为了让熊的灵魂感受到人间的美好,这样下辈子还会来人间。当然这样做最开始的目的是因为熊的灵魂继续来到人间能够让来年的猎物更多,有着十分现实的诉求。但在今天我们也许能够从这里得到某种启发:如果真的相信语言带有着某种力量,请让它多让人感到人间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