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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配谈人生。
这样曾经刷爆朋友圈的鸡汤话，50岁的蒋云不会说。
她在杭州树园小区开着一家24小时便利店，至今已经13年。
13年里发生在深夜便利店里的故事有多少，蒋云说不上来，但她记着夜晚来买酒买烟的人。
有人不急着回家，也不说话，徘徊在门口抽烟，走的时候留下好几个烟头；
有人会给她一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也许是平时没人愿意听的话；
还有人买完烟再买酒，当场就喝开了，酒劲和情绪上头时问她：是不是努力就一定有回报？
这些人和事在蒋云眼里都云淡风轻，谁的人生是容易的呢？谁不是家长里短一日好一日坏地走过来呢？
从2008到2021，
小超市的变与不变
上午9时的小店外，蝉鸣不止，烈阳直晒，就连偶尔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蒋云在小店门口整理着快递包裹，比起热风，她红彤彤的脸颊似乎更能让人感受到这盛夏的温度。
2008年，老家江西景德镇的蒋云在树园小区盘下了这家便利超市，取名“蒋云综合超市”。本分又热情，是蒋云给自己贴的标签，不过在小区与她熟识的居民眼里，她更像一个“什么都会一点”的宝藏邻居。
蒋云的便利超市不临街，50米远的小区出口处才能望到马路，也因此她店里的常客基本是小区居民。
作为一个异乡人，蒋云很快听懂了杭州话。
要学习，是蒋云这些年来最大的感受。
“前几年，开便利超市的营收还不错的。大家都认准我家来买东西。”蒋云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爱交朋友的个性以及当年的好时机。
后来，网购盛行，快递几乎一下子闯进了每个人的生活，“来超市买东西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生意越来越难做，蒋云却不敢轻易涨价。
“冰红茶从2008年开始我们就卖3块钱一瓶，现在还是卖3块钱，但进价已经涨了，利润就越来越少了。”
为什么不能涨？
“小区里其他便利店都不涨，我们怎么能涨？”
蒋云一心想让超市的盈利模式转型，让生意活起来。
去年6月18日，可以说是蒋云综合超市涅槃重生之时。在家人的帮助下，蒋云将便利超市注册成了一个快递超市。
现在的蒋云每天除了进货，其余时间就是跟快递打交道。录入、通知、签收，本来手机用不利索的她，慢慢也能鼓捣明白了：一个快递能赚0.3元，每天的快递收入在70—80元，而卖生活用品以及食品的收入比不上这个数。
年轻时做过水泥工，
现在能开超市已经很幸福了
中午时分，陆续有工人模样的人进来买东西。
不久前，树园小区开始老旧小区改造，蒋云看着工人们满头大汗的样子，总会想起自己以前做水泥工的日子。
眼前这个个子不高的女人，真的做过水泥工。
20多年前，蒋云20多岁，通过身边朋友的介绍应聘了水泥工。那天出门，她跟父亲说，“我跟朋友出去逛商场。”
一开始，蒋云以为自己骗过了父亲 ，可直到父亲晚饭时给她碗里夹荷包蛋，她才发现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
“那时的天气，跟现在的杭州差不多，走在路上像在温水中闷着一样，只能大口喘气呼吸。”
蒋云说，包工头说完工作要求就走开了，给了她工具还有草帽。没人教她怎么做，她就看着身边的师傅依样画葫芦开始干。第一天没效率，干了一会儿就歇一会儿，好在年轻有满身的力气，重活都扛下来了。
“回家时父亲拿毛巾给我擦脸上的汗，晚饭时给我碗里夹了一个荷包蛋。”
那样的日子，蒋云坚持了一个月。她说，可能现在不怕苦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能在杭州开个便利超市养活自己和家人，已经是享福了。”小超市转型一年来，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
“每天几百个快递，冬天包裹冷到冻手，现在又这么热，总有小区的熟人来问我累不累，我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帮上一把。”要是在店门口遇上这些人，蒋云总会塞上一根冰棍或是一瓶饮料，用她的方式表达感谢。
小伙子边喝酒边问，
是不是努力就一定有回报
蒋云的便利超市虽然标着24小时营业，但基本晚上10点半左右就关门了。
便利超市开了13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相比白天，夜晚的人们会更感性，也更想说点心里话。
有时候，男人们买上一包烟，打开烟盒会分给蒋云一支，蒋云不抽烟，但她会接过来。她知道，这时候递烟过来的人并不只缺烟抽，恐怕更多的是对生活有不满或是困惑。
前几天夜里，一个小伙子到超市买烟，抽着抽着还要了一瓶啤酒。他问蒋云：“阿姨，是不是努力了就有回报？”
“不一定有回报，不过不努力一定没有回报。”
蒋云说，小伙子是一名外卖骑手，才20出头，白天累坏了，家人又不在身边，晚上就有点情绪上头，就想“躺平”。
蒋云跟他聊起了她的20岁。
一时间，小伙子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慢慢说了很多。
“他说不听父母的话伤了父母的心，出来了才知道生活好难，现在感觉好累，日子一下子好像没了奔头，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努力。”
聊天持续了将近40分钟，那瓶酒早已见底。
小伙子临走时跟蒋云道了谢：“谢谢你听我说话，明天我还得早起，还要继续送外卖。”
蒋云说，那40分钟大部分时候都是小伙子在说。“我想，他可能只是找不到人说那些话吧。”
愿意听别人说话的蒋云马上要当奶奶了。
儿子在一家私企工作，去年刚在下沙买了房子。
“儿媳妇还有两个月要生啦，我老公就在隔壁小区当物业经理。趁现在还干得动，我也要多做点，能赚一点是一点。”对蒋云来说，一家人都能在杭州各自打拼，就是最好的当下了。
下次遇到想躺平的年轻人，这个曾经做过水泥工的小店老板娘还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劝解和安慰他们：这原本就是生活的样子。不论今天过得多糟糕，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边程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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