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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乡下孩子都有副业，就是饲养生灵。大人负责鸡、鸭、鹅，猪，下放给孩子的是羊、兔、猫和鸽子。养羊我比不了宝来，放猪我赶不上元生，侍弄兔子根长是师傅。术业专攻，养猫、养鸽子我自己敢说我最好，大家恐无异议。我只要单说猫，他们只有听的份，恭恭敬敬地听。我说猫，可不是“猫三狗四，猪五羊六”，这些都太表皮、太浅，我能说好半天猫的“小百科”，绝对比百度鲜活。
猫和老鼠世仇，和狗也难做朋友，那就闲插话说几句狗。刚出生的小狗眼里都有层膜，厚厚的，和白内障一样。按惯例三天该扒眼，用手指使使劲也能撑开。最过瘾的是找根秫秸芈，揽过狗，用腿夹住，拇指和食指扒开狗眼，拿芈子轻轻一划，那层膜就破开。睁开眼的狗兴奋地和人对看，还有周围一切稀奇。猫不用剌，生下来就眼睛就亮亮的，晶莹的猫眼比狗眼漂亮。
实际上狗眼不扒，也睁的开，只是时间会长一些。小孩心急，沉不住气。像是做手术的那感觉很好，轻轻地，轻轻地，像是踩在薄冰上。稍用过力，会伤了狗眼，狗眼瞎了，看人更低。
我猫多，黑的、白的、花的、灰的，咖啡的都有。它们不习惯登堂入室，明目张胆的和宠物猫一样和主人同眠。屋头一间堆满杂物的小偏房，它们都窝在那。猫三个月一窝，繁殖起来很快，老鼠更厉害，一个月就能生。
我管大猫叫大花，有段时间格外警惕人，我知道它生猫了。只要有人进去，大花就在横七竖八的棍棒间，冷不丁跳出来，非常厌恶的看着我。知道它不欢迎我，它在逐客。那时我还不太懂猫，看它吠吠个不停，吹胡子瞪眼的，我以为它是跟我装模做样闹着玩，就继续往它跟前靠。连扔了几条小鱼也没改变它态度，我也生气了，责怪它翻脸不认人。离它不到一步远的时候，猫愤怒了，半个身子立在一根旧檩条上，像眼镜蛇丝丝吐蛇信子，向我呲牙咧嘴。在杂物错乱的缝隙里，我还是看到草窝里几只拳头大小的小猫猫，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就要触到了大花的底线，再往前，它会一点也不客气！那次，我很侥幸，没彻底激怒大花。
只是过了一天，我去小房抱材禾，惊讶的发现，大花吊着小猫要去另一个地方，发现我就一动不动。我觉的大花太残忍，咋能咬小猫呢？伸手想去夺下，大花把小猫一放，就要扑我，一副拼命的架势。后来听大人说，猫不愿意被人发现“产房”，看到了就要再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不受一点干扰才可以。至于猫搬家，就是用嘴吊，很安全，不会伤及一点皮毛。除非把小猫领出来，不然不会让任何人见。猫特神秘，除非受伤死去，否则死不见尸，猫科的虎也这样。
小猫长得快，不久大花就全领出来，五只。三只小花猫，黑白相间，一只灰猫，还有一只黑猫。我能感觉到，大花温顺了许多，看我的目光多了些友善。细细品鉴这些可爱的小猫，唯有个头最小的那只黑猫，看着有些异样，一只眼里竟然长出个疙瘩，像个小菠萝花，另一只眼却犀利无比。我意识到这是只“独眼猫”，私下喂猫，总是要偏心多给它一些。它好像能看懂我的心思，常没事就蹲在我脚面上。
海是个愣头青，说话不过脑子，喜欢乱杵打。他说我的猫是“瞎猫”，我回骂他：你才瞎呢！嘴不把门，眼也不把门！他嘿嘿一笑：也就说说，急嘛？说不定能吃不少死老鼠，嘿嘿！然后扬长走了。这人够坏，说吃死耗子这话更难听，还是暗说我的猫是瞎猫。我抱着小猫出来，好多大人也这样说，我都一一回敬：那么大个人了，会说人话嘛？大人被我呛白了个讪讪，都闭了嘴。我知道它们依旧会私下说，我想，只要不守着我，说就说吧，反正我听不见。西街上有个小孩，出过疯，是真傻，都叫他“傻春”。村里还有两个小眼睛的人，一个被叫着“老鼠眼”，另一个直接就“瞎水”。乡下很多事，让人没脾气。
小黑猫虽有眼疾，可胆子大，又沉稳，半大猫的时候抓老鼠就是最出色的，后来成了不折扣的老大。盯鼠窝它有一套，好像知道老鼠啥时候出洞，它屏住呼吸守在洞口，老鼠只要露头就它准确咬住脖子。有次干粮架子上趴个大老鼠，正大快朵颐，小黑猫并不顺着柱子上爬，然后再跳到架子上去逮。而是用力喵呜一声，然后直接往桌子上跳。老鼠好像听了命令，不知是计。大惊失色后，也玩命往桌子上跳，被声上击下的小黑猫逮个无路可逃。小黑猫似乎早就料到老鼠逃命线路，架子、桌面、床底，然后鼠洞。
抓住老鼠的小黑猫肯定不客气，几口就咬断了大老鼠的脖子。那些欺负过小猫的小猫，都被刚才这一幕惊呆了。小黑猫“温酒斩华雄”，让别的猫不再小看它。后不久，那四只都送了人，唯独留下了它，我还还给他取了个新名“小包”。
猫狗也好像不共戴天，除非一家养的，青梅竹马就没事。不一家的就不行，见了容易眼红。狗随人，有次海家那只大狗跑到我家门口，大声的汪汪吓唬大花，半条街都能听到。大花审时度势，赶紧躲了，小包也急着逃，我却不撒手。小包再也不客气，情急伸出锋利的爪子，把我的脸都抓了，我才松了手。后来好多年我才弄懂，不自量力的事猫不做。
猫打架和人一样，混不吝的那些玩撕咬。高手都是虚拟过招，只需举起前掌，相互拍一下，高下立判。猫，前掌的肉垫可以无限温柔，抚摸小猫，和朋友玩闹都用肉垫。藏肉垫里的钢钩，遇敌需要格斗时才露出来。有只蛮横的大黄猫欺负我家大花，对阵厮杀的时候，小包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大黄猫被小包的气势威慑住，居然甘拜下风，悻悻地走了。子威母荣，我家的猫母子再也没猫敢惹。
猫善跳，轻功是最好的，从平地跳上一人高小墙头，一点声息也没有。落地，更是如此。麻雀那么贼，小猫都悄手拈脚地，一口逮个正着，它还能从小河边抓小鱼吃。猫最喜欢吃耗子和鱼，据说鱼和老鼠的牛磺酸最多。家里有猫，老鼠基本上不敢逞能，有鱼的话，一定要放的严实些。不然，它也偷吃不客气。
小猫长成了大猫，成了一只赫赫有名的猫。一只眼，身残志坚，逮老鼠的业绩很励志。乡下忌讳吃猫肉和燕子的，海家就剥过一只断腿的猫，还送给我们家几块肉，没人吃，父亲倒掉埋了。据说，猫肉不好吃，酸。见过狗皮、兔子皮，很少有人家有猫皮。
猫没事就用唾液洗脸，直到干干净净，它们喜欢体面。现在混在垃圾桶里那些猫，也没见过邋遢的，混饱肚子，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梳洗打扮一番。猫嗜睡，整天眯着眼，一天要睡多半天，据说美充足睡眠也是美女要件。不过，那时鼠患多，猫睡不踏实，稍有动静就大眼圆睁，它的耳朵高度敏感。看着猫睡，实际上多半是假寐。现多数猫晋级宠物猫，情同家人。也没抓老鼠的任务了，可以放心大睡，猫多的地方，常闻一片鼾声。
2021年11月4日
赵峰简介
赵峰，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山东平阴东阿镇人。自幼迷恋写作，先后出版有散文集《就那么回事》《谋生纪事》《你是我的好朋友》等。《朝霞映在浪溪河上》《混口饭吃》也即将与读者见面。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原主席团成员。
【来源：人民日报客户端山东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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